史普罗:我们敢不敢将死亡也视为一种呼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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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动也不动,眼睛紧紧盯着等候室墙上的一块表。那是一块特别简洁的钟表,没有多余的装饰。它的设计纯粹是为了实用,为了向人显示世界历史的当前时刻。

在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的另一边,人们仿佛在时间中停滞了。对有些人来说,刚过去的几分钟就是人生的最后时刻。

我就在等待的人群中。家人忧心地围在一起,为心爱的人彻夜祈祷,等待着手术的结果。

我又抬头盯着那块钟表。它正在述说一些事,但我却一点也不喜欢它传递的信息。这场手术的时间已经拖得太久。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常规”的矫正手术,任何的警报都不该出现。

这样的手术在这间医院里已经做过无数次,从来没有不良结果。但这一次它拖得实在太久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最后主治医生终于现身,连手术服都没有脱下。“史普罗先生吗?”他说,“我们在手术过程中碰到了一些麻烦。很遗憾,我们意外发现了一个肿瘤。这颗肿瘤需要等到病理学报告出来以后才能有最后的结论。但我们现在可以肯定,它不是良性的。”

这话如同一记重拳打在我的心口。但我拼命控制自己没有喊出声来,平静地问医生:“这病今后会如何?”

“恐怕不乐观。我们可以尝试化疗,但老实说,我们能做的一切不过是给病人多争取一些时间。这种癌症非常致命,几乎相当于绝症。”

“她还有多长时间,大夫?”

“具体时间说不准,六个月到一年吧,如果治疗有效的话,或许还能更长。”

“她自己知道了吗?”我问。

“还不知道。她此刻在恢复室,还在重度麻醉中。我准备明天告诉她。我非常希望明天告诉她的时候,你也能在场。我大约一点钟过来。”

那天晚上我整夜难眠,心里满是惧怕。我在神学上的一切知识,没有告诉我如何治疗这种疾病。你该怎么去告诉一个人说他(或她)已经得了不治之症?是隐瞒真相?还是让她抱有虚假的盼望?你是否会认为神迹有可能发生,只是他不愿意赐给我们呢?

第二天下午,我忐忑不安地来到朋友的房间。一迈入房间,她格外的警觉,但表面上却很平静。然而,她的眼神告诉我,不知怎地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大夫和蔼可亲,却也十分坦率:“我不太喜欢我们昨天手术的结果。”大夫彬彬有礼,把一切讲得明明白白。他提出了化疗的步骤,又解释了肿瘤已经对重要器官造成的损害。

我觉得在这间屋子的三个人里,病人反倒是最镇定的那个。她反过来安慰我们说:“没关系,不论他有怎样的安排,我都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一切。”

在此之后,我这位朋友又活了两年的时间,这令包括医生在内的所有人都深感意外。她还是那么高效。她游历了以色列,把自己的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一直照顾家人,最后优雅而满有尊严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那两年里,我们有过多次对话。我们一起祷告,一起哭泣,一起欢笑。她详细地指示我如何安排她的葬礼,还跟我讨论了她的遗嘱。

这位女士是基督徒。她将自己离世前最后的岁月视为一份呼召。在心里和灵里,她都充分预备好去迎接死亡。在她而言,死亡不单是生命的终结,也是生命的一部分。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经历。这段最后的生命旅程,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经历。

 

蒙召死去

 

我们前面谈到,受苦乃是一种呼召,现在我们敢不敢将死亡也视为一种呼召?

《传道书》作者如此宣告:“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传3:1-2a)与此相仿,《希伯来书》作者也说道:“按着定命,人人都有一死,死后且有审判。”(来9:27)

请注意圣经在此所用的措辞。它说死亡是“定时”和“定命”。死亡乃是一种神圣的约定,是神为我们人生所定旨意的一部分。他呼召每一个人死去。他掌管全部的生命旅程,也包括最后这一段生命旅程。

我们常把呼召的观念局限于自己的职业或工作。然而呼召(vocation)一词源自于拉丁文“vocare”,意为“召唤”。它被基督徒用来指称神圣的呼召,即神亲自发出的召唤。他呼召人去教导,去传道,去歌唱,去制造汽车,去给孩子换尿布。

人的生活有多少面,他的呼召就有多少种。

在今世的工作和任务上,他给我们的呼召各不相同。但我们所有人都有死亡的呼召。每一个人都蒙召踏入死亡。这份呼召之神圣真实,半点不亚于服侍基督的“呼召”。死亡的呼召有时候毫无征兆地突然降临,有时候则会有预警。但不论对象是谁,它一定会来,且是从神而来。

我知道,有些教师告诉我们神与死毫无瓜葛。死亡完全是魔鬼邪恶的手段。一切的疼痛、苦难、疾病和悲剧,全是那恶者的作为。神在这些事情上毫无责任。这种观点是为了确保人们不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坏事怪罪在他的头上。我们会听到有人说:“神总是愿意医治。”如果这种医治没有发生,那么错全在撒但或是我们。他们还说,死亡并非神的计划。死亡的存在,代表撒但胜过了神的国。

这种观点或许能为受苦的人带来一丝安慰。但它们不是真理,与真理书中的基督信仰无关。它的目的是为了让人不怪罪神,却有悖于他至高无上的主权。

没错,魔鬼是存在的。它是我们的宿敌。它尽可能让我们的人生陷入痛苦。但撒但没有至高无上的主权。死亡的钥匙不归它管。

当耶稣向拔摩岛上的使徒约翰显现的时候,他如此宣告自己的身份:“不要惧怕!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后的,又是那存活的。我曾死过,现在又活了,直活到永永远远,并且拿着死亡和阴间的钥匙。”(启1:17-18)耶稣掌管着死亡的钥匙,而撒但休想从他手里拿到什么。耶稣的手坚定有力。他拿着这些钥匙,因为这钥匙本就属于他。天上地下一切的权柄都已经赐给了他,其中包括了掌管生命与死亡的一切权柄。死亡的天使随时听候他的召唤。

从古至今,人类历史上有过许多形式的宗教二元论(religious dualism)。二元论认为,宇宙中存在两股同等且对立的力量。它们被冠以各种称谓:善与恶、神与撒但、阴与阳。这两股力量陷入了永无休止地战斗。由于它们完全平等,又相互对立,所以冲突就会永远持续下去,任何一方都不能占得上风。这个世界注定成为这些敌对力量相互较量的永恒战场。人类则是这场冲突的受害者,沦为两股势力在永恒棋盘上的棋子。

这种二元论与基督信仰南辕北辙。撒但或许与神对立,但却绝不可能与神同等。撒但不过是受造之物,神却是造物之主。撒但是有能的,神却是全能的。撒但知识丰富、狡计百出,神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撒但只能出现在某处,神却无处不在。撒但是有限的,神却是无限的。这样的对比还可以说出很多。但圣经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撒但在任何意义上都绝非终极的力量。

我们并非注定要经历一场解决无望的终极冲突。圣经所传递的信息乃是得胜——完全的、最后的、终极的得胜。注定失败的不是我们,而是撒但。它的头已经被耶稣践踏脚下,唯有耶稣是阿拉法,又是俄梅戛。

在一切的苦难与死亡之上,矗立着被钉十架、又从死里复活的耶稣。他击败了生命的终极敌人,瓦解了死亡的权势。他呼召我们死去,呼召我们以顺服踏上人生最后的过渡阶段。因着耶稣,死亡再非终点。它已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桥梁。

神的心意并非总是病得医治。如果他这样做了,就会无比沮丧,因为他会看到他医治百姓的心意会因他百姓的死而一再受阻。他无意医治被石头打死的司提反。他无意医治摩西、约瑟、大卫、保罗、奥古斯丁、马丁·路德和约翰·加尔文,这些人全是带着信心死去。最终人们是借着死亡和死后的事得着医治。

有些教师争辩说,基督的救赎之工带有医治之能。这话并没有错。耶稣在十字架上承担了我们全部的罪。但在今生,我们没有人能够彻底脱离罪。同样,也没有人能在今生彻底脱离疾病。十字架的医治万分真实,我们在今世就能品尝到它的益处。但最终从罪恶与疾病中完全得着医治,只会发生在天堂里。我们必须仍然按着定命、定时踏入死亡。

在今世,神当然可以垂听祷告,医治我们的身体。但他纵使医治,也只是暂时的。被耶稣从死里复活的拉撒路,到后来照样死去了。耶稣使瞎眼的得看见,使耳聋的得听见,然而得医治的每一个人最终也还是死去了。他们之所以死去,并不是因为撒但最后战胜了基督,而是因为基督呼召他们如此。

凡神向我们发出的一切呼召,均为神圣的呼召。死亡的呼召也是如此。理解这一点,是基督徒所能学到的重要功课之一。

当呼召临到,我们可能会有多种反应,或是陷入愤怒,或是心存苦毒,或是怀着惧怕。但只要我们将它视为从神而来的呼召,而非来自撒但的恐吓,我们便能更好地穿越死荫的幽谷。


本文摘自史普罗所著的《苦难的真相》(右击链接):https://www.befaithful.net/node/89